第四十三章 梦就像烈酒
如果说，冲动让人下地狱的话，我现在便已身处地狱。全身功力尽失，又受业火炙烤，疼痛无法排解。
但我不后悔。
师傅第一时间上前为我护住心脉，又急又气地骂道：“傻孩子，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？”
我强撑着一丝力气，眼里噙着汪汪的热泪望向他：“师傅，徒儿不孝，辜负了师傅的期望。”
“别说话，你一说话，气管的震动便会伤及心肺。”师傅手中源源不断的极寒之气贴着我的脊背鱼贯而入，我内热外冷，冷不防一阵哆嗦。
师傅矮下了身子与我排解那体内的火热之气，不多时额上已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。又过了一会，才扶着我，小心地退出掌力，“你体内的业火正在侵蚀你的脏器，我们需将它的炙热之气排出。”
虽然经过师傅极力维护，暂时控制住了体内的业火，但难免我烈火焚心，终是不能避免要被烧死的结局。
我宽慰地问师傅：“师傅，你刚刚，是真的想致我们于死地吗？”
虽然答案已在眼前，我还是很不甘心地想听他亲自说出口。
师傅深深的看一眼胥夜，摇了摇头。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杀了胥夜，不然大颌那边不好交代。
这答案有多少是真，多少是假？我已无力去揣摩。
我的身子虽然虚弱，却多少有口气在；我怅然地望着师傅，只想将我心中想说的话全都说了，省的再也没机会。“师傅，胥夜他本性不坏，只是救人心切。徒儿没求过你什么，只求你，你，你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？”
洛白又以冰魄之灵将我的五脏六腑护住，这是师傅最稀罕的灵力，九阶以上，只有不到一成的上仙能修炼冰魄之灵。
我对师傅此番的挥灵力如粪土感到诧异。心中又觉得有些暖了：原来我在师傅心中，也是有地位的。
他不让我继续说话，冷冷地哼一声，“只要你乖乖不说话，为师可以考虑等你痊愈之后再收拾他。”
我心头一松，这便是不予追究的意思了吧，师傅真好，什么事都依着我。
我体内又开始发热，热火灼心……挡也挡不住。
一想到或许是半个时辰后，或许半个时候不到，我便要死了，总归有些伤感。“师傅，徒儿很开心，很开心此生能做你的徒弟。”
我心头一疼，想起师傅对我的宽容和疼爱，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。
九百多岁，毕竟，还是太年轻了。
师傅在旁边的方蒲团上打坐调息，只留着胥夜紧紧地抱着我。
我的肌肤殷红又干硬，内在是煎烤干焦的可怕，却不敢将自己的感受说出口。
流窜在我身体内的那股火焰，足够烤熟这世上所有的狐狸，更何况我这么一小只……想都不敢想。
胥夜的怀抱于体内的燥热相比，显得清冷冰凉，仿佛靠近他便能纾解一番灼烧痛感，我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怀里面靠了一靠。
“师尊，我将她带入瑶池水中降温。”说罢，他轻轻一跃，便抱着我飞身出去。
原来他，不止是凡人啊……
我扯了扯嘴角，他是谁，重要吗？
他是一国太子，未来世间的王者。于这久远的未来而言，他会有更精彩的人生，与更好的人一起度过。
只是那个人决不会是我，这个小可怜的短命狐狸。
我又自己欺骗自己：反正我都要死了。就算他在凡尘俗世有相爱的人，那又如何？他现在正抱着我，我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双臂，有力的心跳。这样，不就够了么？
瑶池的水清冷入肌理，却灭不了我体内的火。
我在池水内苦苦挣扎，他好听的嗓音透出无限的心疼，在我耳边不断地安抚我：“乖，不疼。”“小月，忍着点，待会就好。”
全身都被焚烧，又有人在耳边聒噪的感觉很不好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总算是有了些意识，抬起手，在氤氲着湿气的半空中描绘他的面庞。纤纤十指是几欲爆裂的刺痛，就连碰到他的脸都是奢侈。
神智终归是不清晰，我以为我们还是在极耀阁中，自言自语道：“若是师傅出尔反尔，你别逞强，师叔护住你。”
思维早已一片混乱。心，停了好久，又跳；跳了好久，又停。
这是生死劫吗？
不，是死劫。
“胥夜，我不想死，真的不想。”
我像是落了水的人，死死地拽着身边的稻草。攀着他的脖颈，贪恋他周遭的冰冷，呼吸他周遭的清冷空气，却仍然觉得无从依附。
“从前蚕溪娘亲对我说过许多的道理，让我不要轻易去爱上一个人。可是，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道理，若是人人都理性冷静，那里还有这么多的痛苦无奈。”
“我不知道对你的感觉，只觉得想同你在一起。我刚刚在结界处已下定了决心，就算痛苦我也定要救你，带你一起走；可是看到师傅击出那红莲业火的时候，我又改变主意了。”
“我觉得，若是我们两个人中，只能活一个；那你能活下去，便好。”
他一双眸子暗了一暗，半晌，安慰我道：“小月，不要胡思乱想。我就在你身边。”
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，胳膊从他的臂弯处无力地滑下。
“胥夜师侄，我还想穿织女姐姐织的衣裳，你能不能央她再帮我织一件。”
我的思绪越来越远，魂灵已飘散开去……
他身形一僵，眼中是无尽的暗涌。“不。”
他光洁如玉般清冷的上身紧紧抱着我，似要将我的胸膛压碎。冰冷如滑的唇一点一点靠近我，他坚定的声音自耳畔响起：
“小月，我要你活着。”
他伸出双臂将我锁在怀里，递过冷唇渡气给我，纾解我的痛楚。
我只觉得难受，就如火苗遇上一点点的水，只能扑旺火苗的态势，而想要灭火，需要更多的水。我松开他的脖子，兀自将双臂环住他健壮的腰，脸蛋贴着他冰凉的胸膛，闭上眼睛祈求自己快些熬过去。
这一池的旖旎春光，如梦如幻，似梦似真。
这梦就像烈酒，让人无限痛苦，无限沉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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