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姜饼人
沈思夏转学后，和吴桐的联系不断，真正的友谊不会受距离左右，即使不能如往昔般日日相见，她们还是坚持每周通次电话。
沈思夏在和她分享自己的校园生活，吴桐的情绪不如平时的高涨，回应也有些心不在焉。
沈思夏能从寥寥数语中察觉她的异样，对话筒的另一侧问：“小桐，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
对方默了几秒，听筒传来吴桐闷闷的声音：“阿夏，我奶奶她生病了。”
她吸了口凉气，喉头哽咽，应该是刚哭过。
沈思夏眉头一蹙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她独自在操场兜圈，午休有男生在打篮球，正打得热火朝天之际，掀起衣角拭去了额头上的汗。
是特色班的那些男生。
篮球滚到她脚下，那些男生囔着让她踢过来，沈思夏没听清吴桐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。
午间烈日当空，沈思夏攥着手机，兜到了繁荫密布的假山群，这里凉快安静，鲜少有人来。
“小桐，我现在能听到了。”
吴桐为了照顾奶奶，几日都未合眼了，语气里透满着疲惫：“我奶奶心脏一直不好，前两天下地干活，犯了心梗，倒在了田里，我接到电话的时候，邻居已经把她送进医院了，送过去的时候还是有点晚，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。我刚签了病危，阿夏，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吴桐的声线抑制不住的发颤。
沈思夏的心跟着旋紧：“你爸妈呢？”
都到下病危的时候了，吴奶奶的身边还是只有吴桐陪着。
“他们听到消息，还在往医院赶的路上。”
吴桐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省打工去了，是她奶奶一手带大的，以前她经常去吴桐家，吴奶奶人很好，她每次来，总会亲切地唤她小夏，备上一桌的菜，沈思夏的爷爷奶奶在她没出生前就去世了，第一次在吴桐家里尝到什么是奶奶做的菜。
是亲手栽种，亲手摘采，做给孙女的农家菜，胜过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。
吴桐在电话那头已是泣不成声，沈思夏很想在这一刻赶到她的身边拥住她。
可她们现在隔了一座城市的距离。
沈思夏唯一能做的，只有可闻而不可触的安慰：“你别哭了，要是连你都振作不起来，你奶奶就更没有信心了。”
听筒内传来细碎的声响，吴桐刻意压低声音：“阿夏，我先不跟你说了，我奶奶醒了。”
她在奶奶面前不能表现的太悲伤，会让她有心理负担的。
所以她选择避开奶奶在的地方，静静消化。
“你先照顾奶奶，我有空就去看她。”
吴奶奶是吴桐的精神支柱，她快要考大学了，爸妈不在身边，奶奶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没有了吴奶奶，沈思夏不知道吴桐要怎样独自面临这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。
沈思夏冥想之际，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她的裤脚。
她往下一看，是只小猫，毛色雪白，体型瘦小，像团白花花的毛线球。
虽然是流浪猫，但身上很干净，毛色又亮，应该是有人定期喂猫粮。
白猫绕着她蹭来蹭去，尾巴敲得很高，朝她眨巴着两颗湛蓝的眼睛。
它软软地叫了一声，动物的嗅觉灵敏，沈思夏猜它是闻到了塑料袋里的味道。
她蹲下身，喂它吃了一个蛋挞。
这是她的午饭，她统共买了三个。
白猫用一侧的咬肌咀嚼，动作秀气斯文，粉红的舌头舔掉了脆皮边边的碎渣，它许是饿了蛮久，不到一分钟就解决了。
白猫心满意足地舔了□□底，朝沈思夏的方向端坐，那架势是在跟她讨要下一个蛋挞。
沈思夏心虚地藏起拎在手里的塑料袋：“我真的没有吃的了。”
白猫朝她歪了歪头，抻了个懒腰，似乎听懂她在说什么，可并不打算就此放她走。
草丛里探出许多脑袋，沈思夏这才发现原来不止这一只猫，白猫胆大亲人，负责引诱过路的人，得手后，所有的同伴便会蜂拥而至。
沈思夏觉得她有种勿上贼船的错觉，被只猫给算计了。
“小家伙们，我真没东西喂给你们了。”毕竟她午饭没吃，现在还饿着。
那群小猫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塑料袋，身子微微前倾，眼神中充满期待。
这些猫里最小的不过月余，连走路都在打踉跄，沈思夏实在于心不忍，将剩下的两块蛋挞掰碎了也喂给它们。
分完蛋挞，白猫用身体去蹭沈思夏的手以表感激。
“它们好像很喜欢你。”
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。
蓦然出声，沈思夏被吓了一跳。
少年身姿颀长挺拔，紧走了几步，来到她面前。
他的肤色极白，面容清隽入骨，眉眼清冷疏离，宛若江南水乡间，藏匿在缭绕雾色里的白梨。
他躲在不远的树后，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，听到沈思夏和它们对话，看到她给小猫投食。
白猫见到主人，从沈思夏手里挣脱了出去。
连带着猫群也朝他那边走去，少年被猫群簇拥。
沈思夏见这些猫跟他如此亲密，有种被诈了的后知后觉：“这是你的猫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少年笑了笑，俯下身子，温柔地抚摸白猫的头，白猫享受地阖上了眼。
它很享受少年的抚摸，和对她的讨好不一样。
沈思夏问：“那你怎么养在这儿啊？”
“这些猫都是我在大街上捡的，家里没地方养，总不能看着这些小东西活活饿死，就想到这么个地方，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少年望着这些猫的表情有所动容，于他而言，它们就是他收养的孩子。
他前前后后收养的流浪猫已经超过了二十来只，有几只猫养的膘肥，也没有皮肤病，可见平时他照顾的很用心。
沈思夏很认同他：“这里很少有人来，的确是养猫的好地方。”
“养着它们，的确费了我不少功夫。”
收养的流浪猫都是不同性别的，为了防止母猫繁衍，他自掏腰包给它们做手术。
少年回眸，瞳孔漆黑，光影透过树荫落在他的背上，面庞轮廓分明：“看你的样子，好像很喜欢猫，家里是养猫吗？”
沈思夏摇了摇头：“我家里有人对动物毛过敏，小时候养过一只，被送人了。”
他静静地听着，屈指抵在下颌，点了点头。
少年站起身，拍了拍手心的灰，伸出那只没摸过小猫的手：“江杞，高二一班。”
他的自我介绍很简洁。
沈思夏抿唇笑笑：“江杞？你就是江杞啊。”
江杞眸光一亮，似乎有些意想不到：“你认识我？也是高二的？”
江杞的好名声在全校都有传颂，沈思夏不觉得认识他是一件很意外的事。
“听闻过，年级第一。”
听到她的回答，江杞明亮的眸光又逐渐黯淡了下来。
沈思夏认识他，但他不希望是这种认识的方式。
她对他没有印象了。
他以前的成绩并没有那么好，长相又普通，是年级里最默默无闻的小透明。
没有人会重视这样一个人。
沈思夏蜻蜓点水般地搭了搭他的手：“高一七班，沈思夏。”
他张了张唇，把即将溢出唇缝的话重新咽了回去。
他怕沈思夏回应的结果是令他失望的。
江杞挑了挑眉，似笑非笑：“巧了，我也听说过你。”
沈思夏微愣，她的名声都传到特优班去了？
“闻名不如见面，看来都是缘分。”
江杞注视那些小猫时，表情变得松弛柔和：“我以后要是没时间，可以请你来照顾他们吗？”
沈思夏眼亮如星，她从小就很喜欢动物：“可以吗？”
女孩满脸期待与纯真，江杞微微看愣了神，他很快缓回来，打趣道：“我相信它们不会拒绝一张长期饭票。”
白猫依偎在江杞的裤脚边，恰逢时宜地叫了一声，似乎是在认同他的说辞。
沈思夏回教室的时候心情不错，汤曦听到她在哼歌。
汤曦一个中午没见到她人，她出去时垮了张脸，回来却很开心，不免惹人好奇：“思夏，你去哪里了？”
沈思夏在理下节课的笔记，顺口道：“没去哪啊。”
汤曦刚想接话，周禾从门外绕进来，呼吸有些急，她平常都会和沈思夏假意客套两下，今天许是天气太热，她火气很旺，语气不善道：“沈思夏，我找你一个午休了，你跑哪儿去了？”
正如她所说，周禾确实找她找了很久，她每天都会画个淡妆来上学，出了汗，鼻翼两边的粉都卡脱了。
沈思夏歉意道：“我去操场打电话了。”
周禾连声调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：“打什么电话你能打一个午休？”
班里其他人都等着看这出好戏，沈思夏转学以来，行事过于张扬，周禾的性格又极具锋芒，势同水火是意料之中的。
汤曦将沈思夏护在身后，替她出头道：“关系好打一个中午怎么了？你没朋友当然理解不了。”
高一周禾联合其他女生孤立汤曦，现在她仰仗有沈思夏，就更无所畏惧了。
整个班只有汤曦敢和她公开叫板，周禾找人无果，现在又遭汤曦呛，怒气达到了最高峰值。
周禾打扮精致的脸变得可怖狰狞，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，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。
她从小到大，太过于急切想得到他人的关注，自认与身边的同龄人不同，对他们玩的游戏嗤之以鼻，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。
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，她试图通过凌厉的语言还击：“我在和她说话，你是她的狗吗你？”
她和沈思夏在今日之事前无冤无仇，自然也不会朝她铆足火力。
话音刚落，时间被人摁住了暂停键，全班都安静了下来。
汤曦闻言就要发作，沈思夏摁住了她的肩膀，先她一步从座位站起。
她食指指着周禾的脸，用平静的语气道：“周禾，说话别太过分，我们从来没有人身攻击过你，你要是再敢这样讲话，当心我对你不客气。”
在刻板印象里，指着对方的脸讲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，但她已将平日的修养抛诸脑后。
沈思夏一改往日待人接物的谦和有礼，目光生冷，周遭刺骨的冷。
她谦和的表象下藏着锋芒。
周禾神色一怔，没有人见过她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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