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姜饼人
温翠红拿着一叠卷子进来，神情凝重，底下众人通过她的表情就隐约猜到，这次月考的成绩不会好看。
果真不出所料。
温翠红将手里的卷子往讲台上狠狠一砸，这一砸足够有威慑力，连程辛年都抬起了头。
“同学们，我知道大家最近为了忙会考的事情都很辛苦，但百尺竿头，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以轻心，月考也同样重要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：“这次月考，我们班的成绩是全年级倒数，和特优班的分数相差整整二十分，这是什么概念？”
汤曦缩着脖子，在心里暗暗祝祷，把能想到的神佛都请了一遍。
温翠红镜片折出幽怨的光，凭借敏锐到惊人的洞察力，一眼将目光锁定在汤曦身上。
在安静如斯的环境下，谁的呼吸声都不敢太重。
温翠红厉声训斥：“汤曦，你这次月考比上次退步了二十七分，连及格线都没达到，你明天把家长叫过来。”
温翠红给她下了死亡通牒，汤曦瞬间犹如五雷轰顶，好不容易垒起的心理建设在顷刻间崩塌。
温翠红扶了扶滑落的眼镜：“下面我会按照成绩排名发放试卷，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卷子。”
“沈思夏。”
是蛮叫人意外。
第一个被叫到的是转校生。
沈思夏转来前，第一名或是班长陈知珩，或是周禾，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。
“沈思夏同学之前没有在我们学校进行过系统式的教学，这次月考，她的成绩是年级前三，大家都要以她为标杆，向她靠齐。”
沈思夏能在高二这个阶段转校，撇去有层关系的缘故，她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。
周禾盯着沈思夏上台时那得意的背影，脸上写满了妒忌。
从前她拥有的一切殊荣，现在都成了沈思夏的。
她攥紧拳头，压在肘下的演算纸被她揉成了团。
坐回位置时，程辛年朝她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。
那只搭在桌板上的手，敷衍地弯成大拇指的手势。
沈思夏知道他在鼓励她。
也可能还在琢磨她那点奖学金。
“周禾。”
“陈知珩。”
“这沈思夏真厉害，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的，全年级第三，连周禾都没考过这么靠前的名次。”
周禾午休去茶水间倒水，刚想踏入，一闻此话，即刻停住了脚步。
她看清楚，一个是同班的赵小亮，还有一个是别班的。
她倚在门板后，暗暗窃听，她倒想听听那些人私下里是怎么议论她的。
另一个人借机迎合：“这沈思夏长得还比周禾漂亮，至少人家不是凶巴巴的。”
赵小亮提到周禾时，语气十分不屑。
周禾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，酸涩的滋味在口腔里漫开，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。
明明心里不痛快，进门前她换上了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。
那两人没想到讲个闲话会被当事人听到，脸色略微难堪，轻咳两声来掩饰心虚。
周禾越过他们径直走向饮水机，摁下热水的钮。
杯口满的溢出来了，周禾拧上瓶盖，她一转身，那两人还在。
周禾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，笑中带魅：“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沈思夏比？”
两人对望，哑口无言。
周禾成绩优异，长相又引人注目，时常被拿来比较。
往往被人当成正面教材，少有这般落下风的时候。
周禾心气高，性格要强，又因几次三番被沈思夏抢去风头，心中积怨已久。
正逢无处宣泄，他们两个撞上了枪口。
周禾抱胸，冷笑：“你要喜欢沈思夏，怎么不当面去说？”
赵小亮不敢直视她，嘴硬：“我那就是纯粹欣赏。”
周禾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：“欣赏？赵小亮，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？”
她止住了话头，沉下脸：“我看就差没把你眼珠子粘人家胸上了。”
赵小亮的脸青一块紫一块，十分精彩。
赵小亮的成绩在中游水平，满脸坑洼的痘印，没有出众的外貌，平时也不怎么讲话，在班里基本没存在感。
有一次周禾在发作业，碰巧瞄到了赵小亮在看片，当时画面正在播放最激烈的片段，□□的胸像两摊柔软的棉花，随着动作有规律地抖动。
周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，她虽没有声张，但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他。
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。你觉得沈思夏漂亮又怎样？人家拿正眼瞧你了吗？”
赵小亮被她逼得跳脚：“周禾，别把自己装的太清高，暗地里干了多少勾当，真当别人不知道？”
周禾不是盏省油的灯，又怎会替他保守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？
在他再三恳求下，周禾仍旧铁面无私，要以班风不正的名义把这件事上报给班主任。
幸在，就那几日的功夫，赵小亮有个社会上的朋友常年混迹各种风月场所，在一家酒吧见到了周禾，她在里面卖酒。
赵小亮找到她，给她看了一张照片，拍的正是她，照片里的女生身穿兔女郎服饰，两条白花花的腿展露无遗，身材玲珑有致，化着浓妆，一身胭脂水粉气。
酒吧的光线很暗，但手机像素高，还是能拍清她的脸。
赵小亮“啧”了一声，用言语羞辱道：“原来所谓的清纯校花跟那些胭脂俗粉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周禾起先并不承认这是她。
结果赵小亮说：“那没关系，我把这张照片贴到布告栏，让大家来分辨。”
周禾没想到他这么无耻。
于是她和赵小亮达成了协议。
周禾捏着水杯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她就落了这么个把柄在赵小亮手上。
刚才还在他面前伶牙俐齿。
赵小亮看她哑口无言的样子，心里就暗爽。
“我要是你们，就把嘴缝起来，省的一天到晚膈应人。”
就在周禾陷于窘迫处境之际，清亮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来。
江杞半倚门框，姿态闲适，目光森然，眼尾轻扫过二人。
看他们的眼神充满鄙夷，像是在看两坨围满苍蝇的垃圾。
他的话并不好听。
赵小亮的性格一向唯唯诺诺，今天兴许是被周禾点着了。
他朝前走了一步，颇有要抬杠的架势。
别班的男生拉住了赵小亮，压低声音提醒：“小亮，还是算了吧。”
江杞的名字在全校无人不晓，为学校拿过不少奖，连校领导都要礼敬他三分。
他打破了历年来的最高分，创下的记录更是无人能超越。
他既是天赋者，也是个传奇。
这样近乎完美的人仰慕者多，自然眼红他的人也多。
赵小亮对他的事迹嗤之以鼻。
江杞是所有老师喜欢的学生，在年级里有很高的威望，要是他在领导面前告他们一状，他们也百口莫辩。
赵小亮有分寸，从他身侧擦过，故意撞上他的肩膀。
江杞任他去，他不屑于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人身上。
江杞喜欢喝毛尖，热水一浇，整个空间瞬间茶香四溢。
合上盖子，他晃了晃茶杯，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。
他掀起眼皮，随口问：“这次没考好？”
周禾的排名一直在前五，这次却跌到了十名开外。
倒是排名榜上出现了一个新名字让他眼前一亮。
周禾考试前夕还在外面打工，没休息好。
她含糊：“嗯。”
她和江杞相识于一场全市的物理竞赛，全校就他们两个拿下了名次。
他们共同参加了各个科目的竞赛，但江杞性子冷，甚少和她交流。
他们的关系也只到搭句话的程度。
颁奖典礼上，周禾一直在站在他的旁边。
江杞一向不爱管闲事，今天却愿意出声替她解围。
不知道赵小亮说的那些话，江杞都听到了没有。
“下次加油。”
江杞没问赵小亮针对她是出于什么原因，扔下淡淡一句话就离开了。
周禾愣在原地，心中的一处冰雪消融了。
-
汤曦被温翠红叫去谈话，这期间足有一小时，她是哭丧着张脸回来的。
沈思夏刚想安慰她，被告知温翠红也要找她谈谈。
沈思夏很少进办公室。
“温老师，您找我？”
温翠红在伏案写策划，看到是沈思夏来了，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。
“思夏来了？你先坐吧。”
温翠红给她沏了杯茶，坐在她的对面：“不用太拘束，就当是一次普通聊天。”
汤曦被谈话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待遇。
温翠红是打心眼里喜欢沈思夏。
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关切：“怎么样，刚来五中的头一个月，都还适应吗？”
沈思夏脑海里浮出程辛年的脸来，犹豫：“都还好。”
温翠红点了点头：“你这次考试考的很好，江杞是特优班的最高分，你跟他的分数相差的并不多，但我不清楚这是你的真实水平还是超常发挥，可能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磨合。”
温翠红毫不不吝啬对她的赞许：“但我可以肯定的是，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。”
从上次的主持典礼到这次的月考，这个女孩身上的闪光点是藏不住的。
沈思夏的样子还是有些拘谨，这些赞美之词，听得她愧不敢当。
“今天请你来呢，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沈思夏抬眼：“老师，您说。”
“此次月考，我们班同学的成绩整体处于中游水平。但有个别同学是特例，拉低了整个班级的平均分。”
温翠红叹了口气，他们班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倒数，即便有沈思夏这样的尖子生，成绩也拉不上去，已经高二了，她很为这些学生感到焦灼。
“而这些人里，程辛年是首当其冲的，其次就是汤曦。”
温翠红说的，都是坐在她身边的人。
她将这些情况说与沈思夏听，肯定是希望她能帮着排忧解难。
温翠红吹去浮在杯口的茶渣，喝了口茶水，接着道：“汤曦，我已经找她谈过了，她外面报了补习班，她平时水平不是这样，我相信她是一次失利。”
她将杯子放在茶几上：“令我最头疼的是程辛年，他本来就是特色班出身，因为某些原因被调到了平行班，那既然转到了七班，我就得对他负责。”
“你坐他前面，有的时候可以帮衬帮衬他。”
温翠红找她，就是希望她能帮着辅导班里学习较弱的同学。
别人就算了，但如果对象是程辛年，他怎么肯听她的话。
毕竟她对蒋强那件事还耿耿于怀，保不齐没了蒋强，下一个就是她。
沈思夏委婉地说：“老师，我没什么意见，可程辛年他或许不乐意吧？”
“我之前问过程辛年，他说他没意见。”
程辛年没意见？
程辛年性格那么豪横，不受约束，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，竟然会乖乖应下。
温翠红看出了她的顾虑：“你要是觉得为难，这事儿我再问问周禾他们意见。我知道，程辛年是跟不上你的进度的。”
“既然他愿意，我没什么意见。”
温翠红这么看中自己，沈思夏也不好再叫她为难，言不由衷地答应了。
沈思夏：“老师，只是我有个问题。”
温翠红：“好，你说。”
她道出了疑虑：“您怎么会想到让我来辅导程辛年的功课？”
班内学校好的人还有很多，她和程辛年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。
温翠红沉吟片刻，说：“这个是程辛年他自己选的。”
程辛年会选她？
沈思夏感到匪夷所思。
“我本来想让陈知珩辅导他的，但他想由你来辅导，可能你们前后桌，觉得更方便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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